新任印度国防参谋长兼国防部军事部秘书阿尼尔·乔汉。 （吴佩供图/图）

2022年10月1日，俗称“南楼”的印度国防部更新了一位高官的人事信息，他叫阿尼尔·乔汉（Anil Chauhan），职务为印度国防参谋长兼国防部军事部秘书，这是该国职业军人所能达到的“权力巅峰”。

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乔汉是印度首位在退休后获得高级任命的军官，考虑到他之前以陆军中将身份退役，此次晋升上将职衔，可谓“逆袭高位”。

对此，印度国防部的解释是——他有“中国事务专家”（China expert）的标签。

力保平衡

乔汉上任后踢出的“第一脚”，便是调整了美印第十八轮“准备战争”演习的时间，颇受外界关注。

2022年10月26日，美国“公开防务”网站发布消息称，由于印方持“谨慎的态度”，将“准备战争”演习从原定的10月最后两周推迟到11月中旬举行。

前印度陆军中将尚卡尔对印度媒体介绍，“在旁人眼里，乔汉是不折不扣的‘中国问题专家’，他对总理莫迪和国家安全顾问多瓦尔进行反复游说，最终促成了演习时间调整。”

乔汉着重考虑的很可能是，“演习地点和参演部队的敏感性”。

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报道，此次演习原定在印度北阿坎德邦的奥利山区举行。尽管该演习曾多次在高海拔的北阿坎德邦打响，但均安排在距实控线较远的乔巴提亚。

事实上，此前十七轮“准备战争”演习，有近三分之一是在乔汉当年任职的第3军防区内举行，显示出他对印美军事合作十分热心。

对于即将来临的第十八轮演习，他精心布置，邀请美军驻阿拉斯加州的空降第11师步兵第2旅及陆军第75游骑兵团等前来参演，这些部队都是美国太平洋战区陆军用于印太“大国竞争”的王牌。

将演习地点安排在奥利山区，也体现着乔汉的“良苦用心”。

美国太平洋战区陆军司令查尔斯·弗林中将专门提到，这一次，印方主动邀请美军去海拔3000米以上的喜马拉雅山区参加演习。某种程度上说，乔汉在调整演习安排时，既给到中国“面子”，又让美国占了“里子”，不愧为“平衡高手”。

印度陆军机械化信息化水平仍然不高。 （吴佩供图/图）

延续“实力对话”政策

乔汉上位后，外界自然拿他同前任拉瓦特对比，发现两人“共同点”之多令人咋舌。他们是北阿坎德邦老乡，家族都是历代从军的刹帝利种姓，一前一后进了加尔各答国防学院、台拉登国防军事学院，再到廓尔喀第11联队营长（只是不同的营）、第3军军长、东部军区司令的成长阶梯，拉瓦特和乔汉被形容为“人生拷贝”并不夸张。

更重要的是，作为军事指挥官的乔汉，展现出很高的斗争素养，深谙斗争艺术。

2015年6月，18名印度士兵在东北部边境遭那加族游击队伏击身亡，时任第3军军长的拉瓦特指挥伞兵第21营越境进入缅甸，打击反政府武装营地。

三年后，同样担任第3军军长的乔汉一口气发动三轮“日出行动”，打击隐蔽在缅甸的那加族跨境武装。

但相比前任不顾别国主权的“单干”，乔汉主动邀请缅甸国防军配合围剿，声称攻打那加族武装是为了保护连接到缅甸的“卡拉丹多”跨国公路，在国际观瞻上“更胜一筹”，此举得到时任陆军参谋长拉瓦特的赞许，不久便调乔汉去军事行动总局担当总监，那里是印度陆军司令部的“作战中枢”。

2019年2月24日，巴基斯坦抵抗组织“穆罕默德军”在克什米尔炸死45名印度中央后备警察，以“战狼”自诩的拉瓦特要求印控区的第15军局部动员进行跨境打击，乔汉便是行动的主要策划者。

不料，2月27日空袭巴控区时被打掉一架米格-21歼击机，一名飞行员被俘，随后一架去救援的米-171直升机也遭击落（印方称“坠毁”），7名陆军突击队员阵亡。

可吃瘪的印军照样强硬，拉瓦特和乔汉一唱一和，公开宣称不会死板遵守2003年印巴停火协议，授权野战指挥官自行选择是否对巴射击，而且增加越境开火，作为向巴基斯坦施压战略的一部分。

乔汉强硬的姿态，在国内颇受欢迎。实际上，不管胜负，边境冲突都给印度陆军军官团极大的曝光与升迁机会。

2019年9月1日，乔汉先拉瓦特一步，升为陆军东部军区司令，其前任马诺杰·纳拉万则当上陆军第一副参谋长，实际上那时候莫迪政府基本敲定拉瓦特担任新设立的国防参谋长一职，而他原来的位置就留给纳拉万，至于乔汉及其他驻防边境的军级将领则有望“顺位进级”。

不过，乔汉可能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够接任国防参谋长，按规定，他的军旅生涯应在2021年5月（年满60岁）时结束，而他事业的“第二春”则“另有所属”。

得益于前国防参谋长拉瓦特的大力举荐，乔汉很早就进入印度国家安全顾问阿吉特·多瓦尔的视野，后者是集“特工007”与“外交家基辛格”特点于一身的人物，深得莫迪信任。

《印度斯坦时报》称，2021年下半年，乔汉“退而不休”，深入旁遮普、克什米尔、阿萨姆、米佐拉姆等地，写出不少关于边境军情、民情、邻国关系的报告，受到多瓦尔及执政的人民党好评。

谁能想到，2021年12月8日，乔汉的“师兄与知己”拉瓦特因直升机坠毁身亡，国防参谋长一职空缺，印度三军现役将领无不觊觎，当时最热门的人选是陆军参谋长纳拉万，但受军种内斗影响和文官驾驭需要，莫迪最终选择了与军界“藕断丝连”的乔汉。

“乔汉既知晓拉瓦特生前推进的印度军改细节，又熟悉印度国家安全的主要方向，更重要的是，他大概是印度军人中最了解中国的一位。”印度观察者研究基金会安全战略和技术中心主任拉贾戈帕兰评价道。

观察乔汉此次履新后的一系列动作不难发现，他实际上仍在延续着前任拉瓦特基于“实力对话”的军事政策。

他将大量资源投入边境地区。

印度《欧亚时报》2022年8月6日披露，“此前边境高寒地区大雪封山，不少紧急抽调上去的印军因缺少补给及未及时轮换，士气低落，随着4、5月冰雪解封后紧急输送，印军增加6个师的兵力，不仅能缓解一线部队高度紧张的神经，还能营造谈判优势”。

印度陆军只有少数像布拉莫斯巡航导弹这样的先进武器。 （吴佩供图/图）

能否走出“兵役改革”困局

印度的军事改革，显得有些裹足不前。以乔汉为代表的印度军政高层也明白这一现实：印度象最大的短板，就是效率低下。

至少到2023年才开始的印度军改，拟将17个不同的单一军种司令部合并为五个综合战区司令部。但由于内部问题，总部位于乌达姆浦尔的印度跨军种北部司令部组建已被搁置，“直到今天，印度陆空军都没有通用无线电频率和地图，这对联合打击任务至关重要，来自野战部队的信息必须在高级官僚的指挥链中传递。”乔汉对此感到尤为痛心。

前印度国防国务秘书桑杰·米特拉评价，客观来讲，莫迪的总理任期内确实对印军架构做出了一定调整，但过于激进的改革却与军队自身发展不匹配，变成“新房未竣，旧房已毁”的骑虎难下局面。

摆在乔汉面前最大的难题，便是“兵役改革”困局，这甚至比陆军重组、精简非战斗单位、加强指挥机构顶层设计更加急迫。

长久以来，印度年度军费开支最多的两项全是人员开支，占比超过60%，即军队薪资占比31.9%，养老金开支占比30.04%。

相比之下，武器装备开支仅占预算的20%左右。按照曾经的宗主国英国遗留的募兵制，16至30岁的印度男性都能报名参军，最低服役期为17年，若无意外，普通印度士兵都能干满17年，即使表现平平也能熬到60岁退休，对于诸多就业困难的印度人来说，从军形同“终身职业”，这还不算“旱涝保收”的大笔退役军人养老金，这都间接鼓励了军人长期服役。

在这种制度激励下，印军士兵平均年龄偏大，甚至出现“年龄倒挂”，即国内人口整体年轻化，军队却日趋老龄化。

印度国防部证实，印军平均年龄32至33岁，实际情况可能更糟。

针对这些问题，2022年6月中旬，印度国防部发布“烈火之路”兵役改革令，只面向17岁半至21岁的年轻人招募兵员，服役期4年，期满后只选拔四分之一的人可继续留在军队，从征兵源头和服役期限上缩短印军平均年龄。

然而“一石激起千层浪”，印度8个邦在7月份爆发大规模示威，抗议者焚烧招兵站，数百人被捕、1人死亡。

目前，“烈火之路”改革不得不“进两步，退一步”，允许应募者年限提高至23岁，不少官员也出来灭火，说通过“烈火之路”招募的士兵，会与现役常规士兵享有相同的津贴，如在服役期间殉职，其家庭将得到一笔1000万卢比的补偿。

然而，随着9月份“烈火之路”征兵工作正式开始，相关争议依旧在印度国内发酵。

“军饷吞噬军费”的弊病，来自印军基层的乔汉应该很清楚。因此，他未来极有可能采取更为缓和的策略推动兵役改革，为军队现代化腾出经费和人力空间，但这种改革注定是漫长的，

乔汉能否具备这样的统筹能力，也要打上一个问号。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 吴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