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节，南都记者实地走访广州市部分经营性公墓，详细了解墓地的销售情况和价格。“入土为安”是否仍是多数民众的选择，天价墓地是否还存在？记者采访了解到，几年前在广州，15万至20万元的价格，已经算高档墓穴。但随着“市场行情”见涨，现在20万、30万的墓穴也并不稀奇，高者可达40万左右。墓地的出售按照位置、朝向、面积、墓碑材质等细化，形成“一穴一价”，公开价格表之外，还有一些增值服务。一套流程下来，价格当然不菲，然而价格再高，也能卖得出去，用销售人员的话说，即“需求一直都在，但是墓地是越来越少”。
黄埔区某公墓，市民前往祭拜。
走访：多数墓穴价格超10万
据了解，广州的墓地有公益性和经营性两种，目前广州的公益性公墓(安葬设施)主要以各城区、村镇的公益性骨灰楼等形式存在。例如，经记者咨询，海珠区土华先人楼只针对本村村民，免费为逝者骨灰提供安葬(放)之处。
根据广东省民政厅2022年7月公布的信息，目前广州有12个经营性公墓。近些年，广州墓地价格呈现持续上涨态势，按照墓地销售人员的说法，“它的价格也是跟着整个社会经历而发展的”。
2017年4月，据南都报道，花都金钟墓园根据位置、环境不同，1.92-2平方米大小的墓穴售价在3万-10万元居多，包括墓碑、石狮等费用以及20年管理费等。今年3月下旬，记者以市民身份咨询时，金钟墓园工作人员回应称，所售墓地(入土)价格从7万元起。7万元是最小的面积，共0.72平方米。也就是说，6年过去后，该墓园最低墓价至少翻了一番。
“按面积大小，有便宜有贵的。”金钟墓园销售人员发来的价格表显示，目前可选择的墓穴多数价格超过10万。表格上备注，以上价格包括地价、墓碑及安装费、20年管理费、金油费、刻字费、首次安葬礼仪服务。销售人员所展现的一个款式，面积最大，为3平方米，价格达到21万元。
临水墓穴最高卖40万元 高度、朝向都影响价格
清明节前，南都记者实地走访调查广州市内两个经营性公墓的价格情况。“(墓穴)价格从3.8万多元到19.68万元都有，面积、朝向、高度都会影响价格。”黄埔区一经营性公墓的销售人员带领记者登上山坡查看售价最高的一片墓地。整片墓地呈梯形，坐南朝北，视野开阔，站在墓碑旁能清晰看到山下的小湖。记者仔细清点，大部分墓穴都已卖出，剩下少数未售出的墓穴仍是一片覆盖青绿色草皮的土地。
公墓销售人员告诉记者，由于该片区地理位置全园区最高，并且视野开阔，因此最贵，“一个墓位占地2.4平方米，售价19.68万元，包含地价、墓碑材料费、20年管理费以及下葬费，最多可以安置4位逝者”。
这片地势开阔、面积较大的墓区，售价高达19万余元。
该公墓中售价3.8万元的墓穴，则采用“仰天碑”设计。与售价10余万元墓穴采用的立式墓碑不同，“仰天碑”单个占地面积不足1平方米，石碑仰卧于墓穴之上，墓与墓的间隔也较为紧凑。销售人员表示，售价3.8万元的仰天碑是“公益性质”的墓地，能够满足逝者“入土为安”的基本需求，但在豪华程度上就无法与其他墓穴相比。
黄埔区某公墓，售价三万八千元的“朝天碑”墓穴。
增城区另一所经营性公墓虽距离广州市区更远，但因其墓园规模较大、提供的葬式更丰富、服务团队更全面，受到不少有购买墓地需求市民的关注。记者到达该公墓时刚过中午，销售大厅内已坐满来访的市民，几名销售人员在厅内快步穿行，招呼客户。“今年1月到现在，来看墓地的人都很多。”一名销售这样告诉记者，大厅门口的几台电动观光车也来来往往，几乎没有停歇。
该公墓在销售大厅内公示了一张不同种类墓穴售价以及各类服务收费明细，其中标价最高的墓穴售价17.9万元，记者向销售人员询价时，对方却表示“表格里只是部分商品，我们共有80多种商品，最好的坐北朝南能看到水的基本40多万”。随后，该销售人员在园区图上向记者介绍了他们最新开发的“新区”，并表示新区有9.8万至11.8万的特价墓穴，“虽然看不到水，但整体性价比高一点”。除了价格不菲的常规墓穴样式，该公墓也提供树葬、花坛葬、格位葬等生态葬方式，价格最低1.98万元，销售人员并未过多介绍相关情况。
增城区某公墓一片墓区因临水等条件，开出25万余元售价。
下葬、迁坟要收人工费 千元请“大师”念经
售价十数万元一个的墓穴一般能够葬入2-4位逝者，但记者走访得知，购买墓地的价格通常只包含首次下葬的费用，此外不同公墓还会根据客户的具体需求，提供价格表以外的增值服务。
例如，上述黄埔区某经营性公墓销售人员称，如果有逝者要合葬入已购墓穴，公墓管理处会提供协助并收取一定人工费。该公墓管理处也明文表示，上班时间外如需办理建墓、下葬、迁坟等业务，需按不同时段加收加班费，费用最高的23：00至第二天06：00时段为1500元/穴/次。
记者走访的增城区某经营性公墓则可以另花3800元邀请驻在公墓的“大师”，提供选址、择日以及下葬时念经超度等服务。公墓销售大厅收费公示栏未列出该项服务，销售人员对此解释称“不是我们提供的内容，只是和师父有合作关系，家属自愿选择。”
谁来决定墓地的价格？走访期间，多个公墓的销售人员对此回答都颇为一致：“墓地价格经过监管部门的审核，也是每年都在上涨，涨价幅度根据供需关系决定。需求一直都在，但是墓地是越来越少。”不过，几个公墓的销售人员接待来访者后并不急于催促对方购买，甚至会提醒道“买什么价位的，最好是根据经济情况来定”。
为防止“炒墓”或“提前占位”的情况出现，记者走访的几个广州经营性公墓均要求凭借逝者死亡证明或火化证明才允许购买墓地，有的公墓还要求亲属在购买墓地后的一年内将逝者安葬。但对逝者户籍并无要求，无论广州本地户口或外地户口，均可购地安葬。
墓地的供需关系： 市场作用下，价格持续上涨
“墓地价格居高不下、持续攀升，首要在于供求关系。”中山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人类学博士周如南告诉南都记者。他认为，整体而言我国墓地资源储备处于短缺状态，需求大、供给少，市场调节作用下，墓地价格持续上涨。
周如南还提到了产权问题。“对于老百姓来说，墓地只有使用权，而不是永久产权。”依据民政部《公墓管理暂行办法》，经营性公墓的墓穴管理费一次性收取最长不得超过20年。“20年之后要续交管理费，基本上是租赁的关系”，这也影响到使用墓地的价格。
墓地价格的飞涨，也让部分网友惊呼“死不起”。周如南说，有关部门对墓地价格问题持续加强监督管理，然而实际成效并不是特别好。“尤其在一线城市，供求关系紧张，甚至还催生出异地购墓埋葬的现象。”
殡葬的文化变迁： 循序渐进的过程，需要时间和耐心
记者走访过程中了解到，虽然海葬、树葬等生态殡葬方式兴起，但选择“入土”墓地的民众仍占相当大的比例。周如南解释，中国有土葬的传统，重视“入土为安”，生命从泥土中来，回到泥土中去，有着生生不息、生命循环的意味。“肉身入地、灵魂升天，其实安葬的背后还有中国传统哲学的身心二元论。”文化存在惯性，即使社会变迁剧烈，以土地寄托对亡者的情感，仍是一种重要的价值观。依附在文化传统上的“道德”也在日常生活中发挥作用，“传统观念，先人不入土，可能子女会被指责不孝”。
周如南认为，一定程度上，“市场利用了人们的文化观念”，除了墓地价格高企，还造成“一穴一价”，和购房相似，细分类型以区别价格。不论是之前的尸骨土葬还是现在火化后的骨灰土葬，都会造成对土地空间的占用。周如南提到，现在的节地生态殡葬方式有很多，比如骨灰撒入大海、埋进树下，将骨灰制成项链、戒指等饰品。它们不仅起到移风易俗的用处，且能对目前过高的墓地价格进行降温。
“社会现象变化迅速，而文化传统革新需要时间和耐心”，周如南告诉记者。他表示，我国推行火葬也是经过了较长的时间段，才达到目前的效果。殡葬方式的改变，需要靠认知改变、观念改变向行为改变循序渐进，是一个自然的转变过程。“首先是认知，社会需要加大宣传和倡导，让大家知道方向和趋势”，周如南称，实际上也有不少案例显示，当这些殡葬方式摆在面前，会有人主动选择生态殡葬。“回归朴素的本质，殡葬形式体现的是情感寄托，相信随着时间推移，殡葬制度改革会越来越凸显它的成效。”
出品：南都“记者帮”
采写/摄影：南都记者 马辉 魏志鑫